01

張愛玲，1920年出生于上海，是典型的名門之后。他的父親張志沂可能沒多少人知道，但是她的祖父張佩綸卻大名鼎鼎。張佩綸是清朝末年一個有名但是不大光彩的文人將領，馬尾海戰中臨陣脫逃，結果被清政府革職充軍。

雖然膽氣上略遜一籌，但是這張佩綸的口才極好，當時的北洋首領李鴻章有時候都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感覺這個人將來大有可為，于是把自己的大女兒李菊藕許配給了他。

但是因為海戰敗逃的事，張家從此家道中落。到了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出生時，家境開始吃緊。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偏偏張志沂就不爭氣。他把做生意、重振家業的工夫都花在了逛妓院和抽大煙這兩大嗜好上，張家坐吃山空。

19歲那年，這個前朝遺少在家人的安排下，和李鴻章麾下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的孫女黃素瓊結婚。兩家人都是大戶人家，但是張志沂和黃素瓊的婚姻卻很快亮了紅燈。這兩個人因為嚴重的三觀和個性不合，隔三差五就要吵嘴干架。

黃素瓊作為新時代女性的代表，秉持著「低配的人生，我死也不要」的價值觀，而張志沂是個享樂主義的樂天派，堅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瀟灑。妻子看不上自己，那就看不上好了，自己繼續找個小妾，樂得自在。

張愛玲4歲那年，母親和父親的關系徹底破裂，于是和小姑子兩個人遠渡重洋，跑到了英國，一待就是四年。因此，張愛玲童年最深的一部分記憶都來自于他的父親。很多人都認為張志沂抽大煙，尋花問柳，不求上進，不是個好父親，但也不盡然。

這個父親，除了不務營生，對張愛玲卻是寵愛的。張志沂偶爾不抽大煙，不嫖妓的時候，還有一個愛好，那就是教自己的小女兒讀書。張志沂雖然在生活中無所作為，但是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公子哥，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某種意義上，他是張愛玲的文學啟蒙老師。

1934年，14歲的張愛玲寫了一部《摩登紅樓夢》，雖是小孩子的練筆之作，但是父親還是作為張愛玲的忠實讀者，津津有味地把這本小說讀完，還親自為女兒撰寫了這本書的回目。父親從小鼓勵張愛玲寫作，也懂得欣賞她的才華。不夸張地說，父親才是張愛玲在文學上的第一個知己。

張愛玲10歲那年，父母失婚，年幼的張愛玲因為在家和后母矛盾重重，迫切地想要和母親一起生活，可惜自顧不暇的母親卻將她拒之門外。

因此，相對于常居海外的母親，父親在她成長過程中扮演了更重要的一個角色。雖然父親愛抽大煙，但是至少為她提供了衣食無憂的物質生活。

後來，母親黃素瓊短暫回國，張愛玲跟著母親生活了一段時間。然而這種生活沒有讓她感受到多少溫存，反而換來的是母親對自己的嫌惡。

1939年，在香港大學念書的張愛玲中斷學業回到上海，而母親卻不知去向。張愛玲只好硬著頭皮找到父親。張志沂知道張愛玲的情況后，主動讓張愛玲的弟弟接她回家，并且積極地幫她解決失學的問題，還給足了張愛玲學費，讓她在上海念書。其實，從這些細節當中足以看出，父親對張愛玲是疼惜和寵愛的。

張愛玲之所以不愿意待在家，不是她不喜歡父親，只是不喜歡后母和父親的小妾。父愛的缺失，因此成了張愛玲一生的一大遺憾。她渴望那種被欣賞、被照顧，被當成一個孩子的感覺。在這種畸形的戀父情節之下，她遇到了胡蘭成。

02

1925年，19歲的胡蘭成受父母之命，迎娶了鄰村女子唐玉鳳。

當時他還是個小學教員，籍籍無名。加上家境普通，沒人把他放在眼里。

後來，胡蘭成到燕大做旁聽生，住到了同學斯頌德的家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最后還看上了人家家里的小妹，動手動腳，引得對方家家長很不高興，最后他只能識趣地卷鋪蓋走人。

1932年，妻子唐玉鳳病重，胡蘭成告訴妻子，自己要出去借錢給她治病，理由感天動地，妻子不知道他其實只是怕麻煩，躲到外面去了，唐玉鳳就這樣在孤單凄涼中去世。結果胡蘭成借這事還在《今生今世》中把自己表彰了一把：他在沒錢的情況下，還借錢給妻子買了棺材，真是個好男人！

妻子去世才一年，他就瀟瀟灑灑地娶了美嬌娘全慧文。他本人情路暢快了之后，更是春風得意，官運亨通，在汪精衛建立汪偽政權后，他被任命為宣傳部政務次長，一下子成了汪精衛的筆刀吏。

在那時，張愛玲已經連續發表了許多小說作品，成為炙手可熱的文壇新星，而胡蘭成尚沒有什麼名氣。因此，胡蘭成對于張愛玲的追求，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赤裸裸的鳳凰男要泡小姐的故事，為什麼張愛玲本人看不透呢？

很多人說，那是因為胡蘭成對付女子有一套屢試不爽的「甜言蜜語」，這一點讓張愛玲動心了。然而，就算是胡蘭成情書寫得再美吧，張愛玲僅憑這一點就會動心嗎？比起寫情話，張愛玲也是個鼻祖，她和胡蘭成結婚之日，那句被人誤以為出自胡蘭成之手的「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便是出自她的手筆。

更荒唐的一點是，胡蘭成年紀一大把，追求張愛玲那一年，都已經38歲了，算起來可以給張愛玲當爹。問題也恰恰出在這里。張愛玲愛上胡蘭成，看上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被久經情場的老大叔騙財騙色的故事，事實上，深挖之下卻是張愛玲對父愛的渴望與依戀。

03

1943年，胡蘭成偶然在雜志上看到了張愛玲的小說《封鎖》，驚嘆不已。于是聯系了雜志社的編輯蘇青，在蘇青的安排下，胡蘭成見到了張愛玲。

見到張愛玲之前，胡蘭成還有些忐忑。結果一見張愛玲本人，原來是個20出頭的學生妹。胡蘭成風趣博學，兩人一見面就聊了五個多小時。

一來二去，一封封熱烈的情詩和信件很快送到了張愛玲手上。張愛玲當時雖然24歲，卻沒談過戀愛，因為從小又缺愛，很快就被成熟穩重的胡蘭成俘獲，拿出全身心來回報胡蘭成的追求。

于是，張愛玲的筆下便有了這句：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張愛玲的確為了胡蘭成變得低了，差點變成地上的塵埃，但是后半句卻不對，塵埃里不會開出花來。

胡蘭成追求張愛玲的時候，還是個有婦之夫，但是胡蘭成的一張嘴，愣是把張愛玲捧到愿意以身相許。結婚那天，因為胡蘭成還沒失婚，沒法領證，于是兩個人像過家家一樣，寫了一紙婚書，舉行婚禮。

婚后三個月，胡蘭成就跑到武漢，和17歲的護士小周談起了戀愛。回到上海后，還得意地把這段風流史告訴了張愛玲。張愛玲此時心中五味雜陳，卻無法放手。

胡蘭成跟著汪精衛，成了漢奸。後來日本戰敗，胡蘭成不得不東躲西藏。縱是如此，他也依然風流快活，和舊日同學的繼母范秀美同居在溫州。

而張愛玲因為擔心胡蘭成的安危，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后，只身趕往溫州去看望他，結果除了看到他安然無恙外，還看到她美人在懷，和范秀美情意綿綿。張愛玲內心掙扎了一年，她才明白除了小周，還有大周，就算走了范秀美，還會有李秀美，張秀美，她終于看透了這場愛情的騙局。

04

1947年6月，張愛玲留下一封訣別信，結束了她和胡蘭成這段虐心之戀。同時還附上了自己的30萬元稿費。在當時，這幾乎是張愛玲的全部資產。

文人圈里都知道，張愛是出了名的財迷，十足愛錢、惜錢。因此，她在分手后狂擲30萬分手費的舉動讓人們紛紛猜測，她是不是對胡蘭成舊情未了，尚存憐憫之心。

其實不然，這事還得聯系到兩人交往之初，胡蘭成曾給過張愛玲兩根金條和一箱子鈔票，這些錢折算下來差不多正好30萬。張愛玲給分手費，不是舊情未了，不是為了憐憫。恰恰相反，她已經決定和胡蘭成從今往后兩不相欠，恩斷義絕。

1958年，胡蘭成寫成自傳《今生今世》，他在書中不光寫了張愛玲，還寫下了另外7個女人。在字里行間里，并不見胡蘭成對張愛玲有所歉意，有的只是他在回憶時強壓心中的得意之情。他把這本書寄給張愛玲后，張愛玲連看都沒有看，就扔在桌子上了。

這是張愛玲這場婚姻的結局，也是她一生的寫照。一生生活在童年的陰影之下，一生渴望被愛，在理智與情感之間，寧愿選擇后者，飲鴆止渴，如此卑微，只因不肯放手那麼一點可憐的愛。

她的一生，如葉兆言所說，就是一個蒼涼的手勢，一聲沉重的嘆息。

她寫盡了世間的悲歡離合、男女情愛，最終留給自己的，不過是一場薄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