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棄妻子是舊式女子,成親他拒絕拜堂,婚后真香:我的心肝我想你
2023/07/14

「不太熱烈的愛情才會維持久遠。」每當讀到莎士比亞的這句話,我常會想起詩人聞一多與妻子高孝貞的愛情。

1922年初,當24歲的聞一多接到父親的家信,他度過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

是的,父親又來催他回鄉完婚了,對象就是從小與他結下娃娃親的遠房表妹高孝貞。聞一多認為,對方雖然出身官宦之家,亦未纏足,但是到底沒有讀過多少書,和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共同語言。

作為一個參加過五四運動的進步青年,聞一多想到自己如今也要淪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十分抵觸。況且,他剛從清華大學畢業,正計劃著要赴美留學,并不愿將大好年華葬送在婚姻里。

只是向來孝順的他不敢直接忤逆父親,他只是在信中提出了三個苛刻的結婚條件,那就是婚禮當天「一不跪長輩,二不拜祖宗,三不鬧洞房」。

對于傳統人家來說,這三個條件十分荒唐,但是聞一多沒想到父親當即就同意了,話里話外,只要他立即回去結婚。這讓他沮喪不已。

因為對這樁婚事頗多不滿,婚禮當天的聞一多像個局外人一樣,一頭鉆進書房讀書。後來還是在家人的輪番勸說下,才勉強理了發、洗了澡,換了喜服。

可當花轎來到家門口,他轉眼又躲進了書房。眾人連拉帶扯才將他擁到了前廳,舉行了婚禮。

連結婚儀式都這麼不情不愿,婚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果然,新婚之夜,聞一多看都沒看新娘子一眼就搬去了書房,從此埋進書堆,期間還完成了一篇兩萬余字的論文《律詩的研究》。

聞一多的刻意冷落,讓剛剛過門的高孝貞很是委屈,時常暗自垂淚。

而聞一多亦非鐵石心腸之人。高孝貞的眼淚讓他意識到,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包辦婚姻的受害者。于是他想了一個折中的主意——讓高孝貞出去讀書,學習文化。這樣即便兩人沒有夫妻感情,倒也能當成朋友處處。

家人得知聞一多的主張,十分吃驚。新婚燕爾,哪有一個新郎官自己只顧埋頭讀書不說,現下還拉著媳婦一起的?他們不理解,但是在聞一多的強烈要求下,還是把高孝貞送進了當地的女校。

同年7月,聞一多按照原計劃赴美深造。那段時間,獨在異鄉的聞一多時常給高孝貞寫信,關心她的學業。他在信中曾寫道:

「女人并不比男人弱,本來就應該做學問、做大事,外國女人是這樣,中國女人何嘗不能這樣呢?」

這番思想開闊的豪言,讓初入學堂,有所見識的高孝貞不由得心生共鳴。從此,她更加認真賣力地學習文化了。

長期的魚雁傳書中,聞一多通過高孝貞在信中的表達,發現她成長很快,并看到了她身上極具女性魅力的一面:純粹、謙和、耐心又上進。

日子久了,聞一多真的逐漸愛上了妻子,這種感情伴隨著兩人女兒的出生,愈發強烈。

源源不斷的愛意從詩人的心中迸發,他僅用了5天的時間,便完成了包括42首詩在內的組詩《紅豆》,字里行間,飽蘸對妻子的濃情與思念:

「愛人啊!將我作經線,你作緯線,命運織就了我們的婚姻之錦;但是一幀回文錦哦!橫看是相思,直看是相思,順看是相思,倒看是相思,斜看正看都是相思,怎麼看也看不出團圓二字。」

在這種相思之盼中,聞一多後來在1925年夏天提前兩年多結束了自己的留學生涯,回到北平國立藝專任教。他把高孝貞和女兒接到北平,開始了真正的小家庭生活。

彼時受過新式教育的高孝貞也已然脫離了禮教的束縛,變得熱情而主動。家務之余,她喜歡與聞一多一起讀讀詩看看書,逗弄女兒。每到節假日,一家子還會去看電影、游賞頤和園、北海和故宮。

他開始嘗試著融進她的生活,她也正在一點一滴地接受著詩人的熏陶。在舉案齊眉的恩愛繾綣中,幾個孩子相繼出生。

這遲來的「戀愛的感情」也讓聞一多變成了一個熱愛家庭的人。他對好友說:「世上最美好的音樂和享受,莫過于午夜間醒來,靜聽妻室兒女在自已身旁之輕輕的、均勻的鼾息聲。」

然而,好景不長,盧溝橋的槍聲很快打破了一家人平靜的幸福。

1937年6月,高孝貞帶著兩個大兒子回湖北探親,聞一多與三個小兒女留在北平,在抗戰的炮火中,家庭被迫分隔兩地。

山河搖曳之際,聞一多更加思念遠方的妻子,卻只能在信中傾吐綿綿相思:

「這時他們都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屋里,靜極了,我在想你,我親愛的妻我不曉得我是這樣無用的人,你一去了,我就如同落了魂一樣,我什麼也不能做。」

「親愛的,我不怕死,只要我倆死在一起……我的肉,我的心肝!你的一哥在想你,想得要死!」

在這種日夜相思的折磨下,聞一多顧不得其他,他經過兵荒馬亂、穿過迢迢山水,終于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了武昌。

夫妻倆飽經離亂再相見,高孝貞緊緊抱著聞一多,相顧無言淚千行。在這山河破碎,朝不保夕的動蕩歲月里,她說什麼也不要一家人再分離了。

高孝貞追求現世安穩,可是作為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學者,聞一多心中所想則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與妻兒團聚不久后,他便決定要去昆明,前往西南聯大執教,為炮火中的中華民族保留最后的教育火種。

也正因此,他拒絕了好友拋來的橄欖枝,拒絕了一個原本可以在武漢國民政府做官的好機會。

高孝貞一心希望丈夫接受這項工作,可以在漢口留下來一起照顧家庭,而聞一多卻橫下一條心,絕不離開西南聯大。

高孝貞越想越生氣,悶著頭流眼淚,飯也不吃,話也不說,甚至聞一多啟程要走的那天夜里,也不與他告別。

又擔心又難過的聞一多一連給妻子寫了好多的信,叮囑她和孩子們,卻不見回信。于是他又在一封長信中解釋了自己非走不可的理由,末了說道:「你不應該勉強一個人做他不愿做也不能做的事。」

讀到這里,高孝貞紅了眼眶。她阻止聞一多遠走,何嘗不是因為在乎丈夫,在乎這個家庭?可是如今她也想明白了,真正的愛情,從來不該是阻礙。

不久后,高孝貞就決定帶著孩子們前往昆明和丈夫相聚。經過這一次小小的波折,夫妻倆都更添了對彼此的理解和尊重。

高孝貞來到昆明之際,時局已經非常緊張。西南聯大的教授們大多過的是一種衣不蔽體、食難裹腹的艱苦生活。聞一多也不例外,以他當時微薄的薪酬根本無法養活一大家子的人。

授課之余,他只能靠「掛牌治印」補貼家用。為此,聞一多每天要熬到深夜。有時候實在困得不行,就用頭撞一下墻,繼續強打精神刻章。

每當看到這樣拼命的丈夫,高孝貞都暗責自己幫不上忙,她只能陪著丈夫熬著,在夜深之際為他悄悄端上一杯熱茶,然后心疼地離去。

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從未干過重活的高孝貞也開始學著開墾荒地,種菜養雞,有時候她會帶著孩子們下河撈點小魚小蝦,就當改善生活。

「上課黃昏后,楚辭紅錫包」,當年在清華園,聞一多是出了名的愛吸煙。可是為了讓一家人吃飽飯,他還是決定忍痛割愛,高孝貞卻堅持說:「你一天那麼辛苦勞累,別的沒有什麼可享受的,就是喝口茶、抽根煙這點嗜好,家里再困難也要把你的煙、茶錢省出來。」

聞一多聽到后,眼淚不住地在眼眶打轉。因為條件困難,也為了省錢,他開始抽一些品質很差的煙。但是這些劣質煙不僅抽起來沒勁兒,反而格外嗆人,

每當看到丈夫被劣質的旱煙嗆得咳嗽不止,高孝貞都很心疼,于是她就琢磨著自己丈夫做些旱煙。

她從集市上買來較嫩的煙葉子,灑上一點酒和糖水,然而揉勻,用刀切成細細的絲,再滴幾滴香油,耐心地用溫火烘焙,制成的煙絲色美味香。

從此,聞一多吸上了他那著名的煙斗,他常常美滋滋地向朋友介紹: 「這是內人親手為我炮制的,味道相當不錯啊!」贊美之情溢于言表。

在昆明生活的這八年間,為了躲避日軍的空襲,聞家前后搬家八次,個中擔驚受怕、辛苦操勞自不必說。即便如此,他和高孝貞依然互敬互愛。無情戰火的燃燒,只讓他們更加珍惜彼此,也更懂彼此。

1945年10月,蔣介石發動昆明事變,西南聯大遭受到滅頂之災,很多愛國學生被殘忍殺害,學校陷入一片混亂。

國民黨特務李宗黃喜好附庸風雅,他久慕聞一多之名,想以豐厚的潤資請聞一多為他治印,聞一多斷然拒絕了。高孝貞也毫無懼意:「餓死也不要這幾個臭錢!」

他的內心世界,她早已熟知。

此后聞一多又奮不顧身地投身于愛國民主運動,不懼艱險。國民黨反動派察覺到他的動向,開出了40萬的價碼懸賞他的人頭。

生死危亡的關頭,地下組織和朋友們紛紛勸他離開,美國加州大學也以優厚的條件請他去講學,聞一多一一婉拒,他直言「我不能離開苦難的人民,昆明還有許多工作等著我做」。

深明大義的高孝貞也成了他最堅定的擁躉者。

1946年7月11日,聞一多的好友,著名愛國民主人士李公仆遭到暗殺。聞一多不顧發著高燒、不顧時刻逼近自己的危險,趕到醫院撫尸通哭。

在得知丈夫就是第二個要被暗殺的對象后,高孝貞的擔心到了極點,她想要勸阻丈夫不要往外跑了。可當面對他「事已至此,我不出則諸事停頓,何以對死者」的回答,她又強忍住了勸阻。

三日后,在李公仆殉難的報告會上,面對叫囂的特務們,聞一多拍案而起,發表了氣壯山河的《最后的演講》。

當天下午,他就倒在了自家的大門外,年僅47歲。

聽到槍聲后,高孝貞發狂一般奔出了大門,撲向了倒在血泊之中的丈夫。她哭得肝膽欲裂,無數次想要追夫而去,可是為了孩子們,為了他的仇,她又不得不堅強地活下去。

她明白,丈夫傾灑的熱血,不會那麼快被后世之人遺忘,只要自己活著,就是對丈夫余生和事業的延續和支持。

聞一多死后,高孝貞改名高真,投身革命,延續了聞一多的遺志。在組織和朋友的幫助下,她帶著孩子們回到北平,她的家成為中共的秘密聯絡點。

這些還不夠,她要做更多。她冒著生命危險加入解放區,在千難萬險之下,苦苦支撐。每每想到死在敵人槍口下的丈夫,她的心中就會燃起斗志。

高孝貞的斗爭一直延續到新中國成立后,她的生活才歸于安逸平凡。

1983年11月,聞一多去世37年后,高孝貞在思念的攛掇下,不幸病逝,享年81歲。

她一直想與聞一多合葬在一起,可是終究沒有機會。直到13年后,她的骨灰才被移到八寶山聞一多的墓中。自此,兩個人終于見了面,近半個世紀的漂泊無依,到如今,也算是回了家。

從花開到花落,他們的愛情總有點不像愛情,也許是缺了一見鐘情的浪漫,也許是少了花前月下的誓言,也許是沒有千回百轉的曲折,可是在生活的細枝末節中,在最后的死生離別中,他們又時時刻刻在向世人詮釋什麼是愛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