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民國「文妓」,扛著自己的著作在街上販賣,這個才女不一般
2023/07/11

她與張愛玲「珠聯璧合」,紅透了大半個上海灘,被譽為「上海文壇上最負盛譽的女作家」。

她的長篇自傳體小說《結婚十年》印了36版,《續結婚十年》一年多時間印了4版;她創辦的《天地》雜志,一時間洛陽紙貴;她改編戲曲《屈原》,好評如潮;她編劇戲曲《寶玉與黛玉》,創下劇團演出最高記錄……

這麼輝煌的業績,最后卻顛沛流離孤苦地死去。

她,就是生逢亂世、被罵為「文妓」的才女作家——蘇青。

除了祖父,幾乎每一個在她生命中出現的男子都與她糾葛不清。

蘇青,原名馮和儀,字允莊,出生在浙江寧波的一個書香門第。祖父知書達理,給她取了「和儀」這個名字,有「鸞鳳和鳴、有鳳來儀」之意。

蘇青呱呱墜地的時候,被送到外婆家撫養,因為她的父親馮谷雨赴美留學疏于照顧。

當時外公已去世,外婆的寵溺使蘇青過慣了由著性子撒野的日子,對人率真敞亮卻不拘小節。

後來被接回馮家,蘇青口無遮攔的野性被族人嘲笑,唯有祖父覺得她還孺子可教。

「我說這孩子并不頑劣,都是你們不知循循善誘,她的造就將來也許還在諸兄弟姊妹之上呢!」

祖父辦學校、開醫院、做慈善,是眾望所歸的社會賢達。小小的蘇青跟著祖父,感受到了鄉鄰們的尊崇,除了驕傲,還有祖父身體力行灌輸的「書寫天下」的豪情。

健康的生活底色,是祖父的呵護給予的,這天差地別的童年也造就了蘇青與張愛玲迥然不同的個性。

張愛玲的母親為追求自身價值失婚遠走,父親娶了繼母。爹不疼娘不愛的童年,賦予了張愛玲晦暗冷傲的個性。

而蘇青,盡管她的父親年紀輕輕撒手人寰,但是 外婆、祖父及鄉親鄰里給予她最赤誠的呵護,最珍貴的做人處事的財富,率直剛毅堅韌的個性,鑄就了她一生簡單而健康的底色。

作家王安憶說:「張愛玲虛無,蘇青實在。張愛玲能看穿世事,卻透著一種清冷的神秘,而蘇青,是真實接地氣,夾著一些脂粉氣與醬油氣。」

脂粉與醬油,來源于與男人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蘇青的父親求學歸國后,在上海銀行就職,領取著高薪。每次聚會酒局,父親總是把蘇青打扮得像一個公主,帶她出入派對,好讓女兒能為其「爭光」。

但是桀驁不馴的蘇青早已長成無法約束的野馬,每次派對上的口不擇言,讓父親丟盡了臉面,父親只好作罷,直接把兩母女舍棄在家,一個人出入燈紅柳綠的場所。

因賭博狎妓拖垮了身體,11歲那年,父親病逝。

她失去父愛的同時,更心疼母親的悲苦命運,發誓以后一定不要做母親那樣懦弱無能的妻子。

她說,父親在家的時候,家中常是陰沉沉的。

她記得,父親每次回來總是惡狠狠地,滿身都是怨恨,也不知在怨誰。

她清楚感受到,父親一直在敗家,去世后,家里沒有錢了,受經濟拮據的影響,受盡了痛苦。

父親的花天酒地,母親的軟弱迎合,讓成家后的蘇青無法擺脫父母失敗婚姻的影子,潛移默化里促成了後來蘇青的「娜拉」式出走。

這陰影一直延續到她的婚姻生活中。

馮傢俱備了男女平等的超前意識,即便蘇青在失去父親之后,還是可以排除輿論順利入讀中學,也籍此邂逅了她未來的丈夫李欽后。

上了大學后,被譽為「寧波皇后」的蘇青,善交際、精音律、擅長著作,光鮮亮麗的榮耀讓遠在蘇州的李欽后有危機感,于是迫不及待提親催婚。

當時的蘇青才剛剛20歲。

但是,在新婚的那天,蘇青并未體驗到愛的甜蜜,反而透過紅蓋頭縫隙發現,一個女人和丈夫有曖昧的互動。

新婚還未洞房就遭遇背叛,頓使蘇青對自己的婚姻失望透頂,只是母親的軟弱隱忍和傳統觀念的牽附,讓蘇青還是睜只眼閉只眼。

蘇青在婚后的糾結中發現自己懷孕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懷孕,直接榮膺「李家罪人」

1934年9月,蘇青21歲,長女出生;1936年6月,蘇青23歲,次女出生;1937年8月,蘇青24歲,三女出生;1939年6月,蘇青26歲,四女出生;1942年1月,蘇青29歲,獨子出生。

本是一個接受了新文化思想的獨立女性,卻被舊習俗牢牢套住成了生殖工具。

更讓身心受到折磨的,不僅是小姑那句「女孩啊,咋不換個男孩呢?」的斥責,更有李家上下的冷漠對待。

除了將滿腔憤懣傾瀉在處女作《生兒與育女》外,蘇青更想放棄所謂的少奶奶的生活,迅速逃離。

而最終,就是丈夫李欽后的那一耳光,讓她義無反顧地「出走」了。

抗戰爆發,經濟破產,李欽后逐漸暴露了本性:自私、懦弱、虛榮、沒擔當,礙于大男人面子,生活拮據也不向家里要錢。

一日,蘇青看著嗷嗷待哺的兒子,小心翼翼地向丈夫李欽后要家用,因為米缸快見底了。

未曾料想,生性懦弱的李欽后怒了,大吼大叫道:

「 你嫌我窮就給我滾蛋!我是人,你也是人,你問我要錢?」

「你也是知識分子,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賺錢!」

隨即一耳光打過來。

這一耳光打醒了蘇青,女人想要爭取平等權利,必須要提高自己經濟基礎。

來之不易的5塊銀元稿費是她第一次創作的打賞,與其受盡冷漠,不如真的逃離, 哪怕面對的是地獄,也要像娜拉那樣走出窒息的婚姻。

魯迅先生曾說,娜拉出走,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二女兒早夭,蘇青拾起傷痛的同時,還要撫養四個孩子和母親,她堅決不吃回頭草,更不會自甘墮落。

碼字賣文成了唯一的出路。

歷經重重困難,蘇青用她自己的筆嬉笑怒罵寫盡人間一切飲食男女的瑣碎之事。

——1943年,長篇自傳體小說《結婚十年》開始在《風雨談》上連載,一舉成名天下聞。

——1944年春,散文集《浣錦集》出版,張愛玲也為她寫序《我看蘇青》,引起熱烈追捧,一印至十幾版。

——1945年初,散文集《飲食男女》出版,代序為《蘇青張愛玲對談記》,她被視為當時上海文壇最負盛名女作家。

她的文筆,沒有同時代女作家的風花雪月,沒有清麗脫俗、沒有革命情懷,有的都是一些瑣碎,一些身邊的事、一些柴米油鹽、一些兒女情長。

謀生的技能不僅僅付諸在筆頭上,更付諸在蘇青的技能中。

蘇青苦心經營《天地》雜志,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甚至為爭得發行折扣,她不怕丟人現眼,親自扛著《結婚十年》到馬路上販賣,與小販「講斤頭」,彪悍如女漢子。

有一次工作累倒了,別人說她:「你一女人家,這麼拼命干嘛?!」

她說,我的婚姻沒了,如果我連這點愛好都不能執著,那麼我的下半生估計就涼涼了。

謀愛亦謀生是蘇青所追隨的目標。

但是許多男子和她都有密切的交往卻從來不談廝守終身,和她談盡風花雪月卻從未許下任何承諾,她在孤寂中不斷地開掛,在開掛中看盡一切男子的寡情薄幸。

為了生活,蘇青曾撰文吹捧過時任上海偽市長陳公博,未料到這將成為她一生抹不去的污點。

抗戰勝利后,蘇青因陳公博的緣故雖未被收監,可也被罵做「文化漢奸」。

最可恨的是作家周楞伽,他不但直接污蔑蘇青的人品作風、文風,甚至還給冠以蘇青猶太作家的稱號。

什麼《結婚十年》、《飲食男女》,翻來一看滿紙‘風流寡婦’‘兩顆櫻桃’,大膽老面皮,肉麻當有趣,讀之使人魂飛天外,魄蕩九霄,難怪蘇州某書店將她的作品稱之為‘科學的性史’。

糾纏不清的文字打仗,蘇青用少心沒肺的狀態來應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污言穢語,以書養書,以書賺錢,以書養家,讓家人活著就是她全部的生活意義。

謀愛不行,謀生艱難,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

然而做女人難,做被人非議的名女人更難。

蘇青憋悶得難受,她把抗戰期間的所有事情都傾瀉在《續結婚十年》中。

也許這是一種心理需要,一種在政治壓力前吐露心聲的最佳方式和途徑。

熬到了新中國成立,好友張愛玲、張允和都出走了,可她為了孩子留了下來。

但錯誤的決定讓蘇青又經歷了屢屢的不幸:

胡風案件蘇青被牽連入獄,釋放后去劇場看大門。

文革時,被下放到牛棚,進行改造,身體日漸衰弱,肺病復發也沒法看醫生。

忍著,捱著,扛著。

1975年,她從黃浦區文化館退休,每月領退休工資43.

19元。

終于可以看醫生了,醫生說,連X光也找不到蘇青的肺了。

退休后,她與失婚的小女兒和小外孫三個人,擠在只有十平方公尺的小屋里。

命運不公,動蕩亂世之中, 可蘇青并不是等死之人,她知道愈憐惜自己愈痛苦,不如任由生活磨礪出轉換思維適應生活的能力。

我家的芙蓉、菊花也都有了花蕾,快要開了。這些花是我生命末期的伴侶,我并不悲觀,只是安心等待上帝的召喚……

蘇青是脆弱的,更是堅強的,只是這堅強在大時代的背景下一文不值。

張愛玲曾經說:「如果必須把女作者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麼,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并論我是甘心情愿的。」

然而,與張愛玲惺惺相惜的蘇青,卻在 1982年還是走了,享年六十八歲,而骨灰在六年后被侄子帶到了大洋彼岸。

后人為她立傳《亂世佳人——蘇青》。

蘇青生前說了一段話,特別精彩:

我幻想著30年后,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而我卻魂歸黃土,是不是葬在湖匯山上雖不得而知,但總有我的葬身之地吧。

但是,花落人亡無人知。

《禮記》中有句話:「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而蘇青卻在《飲食男女》中把其斷句為:「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向前移動了一個字,蘇青變女權宣言為女人所需,無非就是三樣:吃、喝和男人。

對于自己的情感經歷,蘇青感慨: 「天下竟沒有一個男人是屬于我的。他們也常來,同談話同喝咖啡,有時也請我看戲,而結果終不免一別。他們有妻,有孩子,有小小的溫暖的家。」

「我恨他們,恨一切的男人!我是一個如此不值得爭取的女人嗎?」

只是,除了祖父外,幾乎所有的男子與之糾纏不清,或奮然不顧地離去,或推卸責任地逃離,或若即若離地曖昧。

最終,蘇青只能靠著自己謀生,愛,早已遠去。

心若堅強,何懼風霜。活的通透,方能璀璨。

蘇青作為女人,最大的底氣是自己給的,也許無法選擇男人對自己的愛,但可以選擇靠自己的能力去謀生謀愛。

盡管,不一定兼而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