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門創始人七小姐晚年:一輩子沒等來心上人,淪落住化糞池旁
2023/07/11

在上海還是法租界時,有一條趙主教路,這條路的旁邊有一個很顯眼的大車庫。

解放后,趙主教路更名為五原路,原來的那間車庫改造成了一間逼仄的小房間,旁邊修了個化糞池。

在車庫門口,過路的行人經常會看到一個穿著得體優雅的女人,顯得與旁邊的化糞池格格不入。雖然身上的衣衫已明顯地顯出歲月風蝕下的陳舊之感,但依然透著當年華麗的底色。

而她坐在那里,神態怡然看著過往的行人,偶爾手里還會夾著一根雪茄,悠閑地吐著煙圈。

看到她的人總是不免多看幾眼,小聲議論幾句。只有極少的知曉她過去的人,會說上一句:「名門望族出來的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

的確,在二十世紀最初的二三十年里,這個女子作為晚清重臣盛宣懷最疼愛的女兒,因過硬的家世背景和過人的膽識,曾是上海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云人物。

說起盛宣懷,在當時那個年代可謂是名震四方。他早年追隨李鴻章,為洋務運動做出了突出貢獻。後來投身實業興國,成為著名的官辦商人,家族企業遍布全國。盛宣懷為中國近代化做出突出貢獻的同時,也為盛氏家族積攢了豐厚的家底。

20世紀伊始的那一年,已經56歲的盛宣懷和嫡妻莊氏,再添愛女,取名盛愛頤。

因排行老七,後來常被外面的人稱作「盛七小姐」。老來得女,盛宣懷對自己的七丫頭寵得不得了。

在她16歲那年,父親病逝,母親莊氏接管盛家。莊氏本也出身江南的大戶,嫁到盛家后,她在丈夫身邊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商場的經驗。

但她的能力終究不如丈夫盛宣懷,幾次投資失敗后,莊氏開始將家里的大部分資金用來做穩健投資,創立了義莊基金,其利息足以支付日常吃穿用度。

而盛愛頤常常跟在母親身邊,陪她出入各種重要場合,打理生意上的事情。此外,偌大的盛府上下一應大小事宜,也是盛愛頤協理。

在日日門里門外的操持和鍛煉里,她的見識和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變得更加成熟、干練,并且渾身散發著一種由內而外的優雅和知性。

「盛七小姐」這個名號也代表著高貴與才能在上海灘傳開了。也是在這一段時期,她遇到了生命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男人,從而改變了她后面所有的人生道路。

他叫宋子文,也許是刻在盛七小姐一生漫長歲月里無法抹去的名字,牽起就會拉拉扯扯地疼。

說起來,這也是一位在民國歷史上能翻云覆雨的人物,世人後來說起,估計最先想到的,是民國財政一把手,宋慶齡的弟弟。沒幾個人能想到,在他年輕的時候,和上海首富盛宣懷的七小姐那段轟轟烈烈又無限悲涼的愛情故事。

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有那些響當當的後來,只是一個剛剛畢業的留洋學生。

回國后,宋啟文因為大姐的關系,成了盛家的一名員工,于是他和盛愛頤的相識就成了必然。

宋子文第一次見到七小姐,是在盛家的后花園,他一下子就被她那種溫婉的氣質和獨立女性的氣息所吸引。

于是,宋子文便找各種理由出入宋家,出現在七小姐面前。時間久了,七小姐也注意到了他。

其實他們的相遇和相識像極了所有浪漫故事的開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相遇里,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

只是他們的浪漫開始,換來的并不是一個突破重重阻撓相守一生的愛情故事,只是一聲嘆息。

那時,盛七小姐想要找一位英文老師,宋子文留過洋,講著一口流利的外語。為了能和七小姐有更多的接觸,他便自愿接下了這個職位。二人的感情也在這段師生關系里迅速升溫。

那個時候,人們的思想雖然還是被封建殘余所禁錮,但先進的思想觀念已經在這種禁錮上打開了一個愈來愈大的缺口。盛愛頤和宋子文偷偷搞出的那些小動作又怎麼可能逃得過母親莊氏的眼睛。

對此,她起先并不反對,對宋子文這個小伙子,她打心眼里是欣賞和喜歡的,為女兒托付終身也不錯。

但婚姻大事不能馬虎,雖然她并不刻板得認為非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基本的門當戶對在她看來還是必須的。

她開始私下調查,結果就聽說,宋子文的父親之前只是教堂拉琴的樂手,現在做點小生意,跟顯赫的盛家是絕對沒法比。

那時候莊氏絕想不到後來的宋家在政壇和商界巨大的影響力,只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女兒絕不能嫁給宋子文受委屈。

于是就上演了棒打鴛鴦的戲碼。在母親的授意下,宋子文的頂頭上司盛恩頤把他調去了武漢。不曾想癡心的宋子文剛剛離滬十幾天就又回來了,因為他心里實在放不下盛愛頤。

面對癡情的心上人,自己心頭炙烈的感情和家中的阻撓,七小姐一時心緒煩亂,于是拉著妹妹去浙江的錢塘江邊散心。

但沒想到,洶涌壯闊的錢塘江邊,七小姐再次見到了宋子文,那個讓她心煩意亂的男人。

原來,宋子文這麼一鬧騰,盛家的公司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恰逢接到二姐宋慶齡的消息,孫中山在廣州重整旗鼓準備再次革命,而正缺像他這種擁有先進思想和知識的人才。若他前去追隨孫中山,心中抱負必然會得到施展,成就自己的偉業。

心懷大志的宋子文特別看重這次機會,但他又放不下盛愛頤,于是便想帶她一起。

但盛愛頤看到他不遠千里追她到這兒,又聽到他的想法,心里感動到一塌糊涂。

但盛愛頤畢竟是名門出身的千金小姐,雖然接受過西式教育,思想上也比較前衛,但私奔這種事情,還是太出格了。

她不能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跟宋子文走了,那盛家會蒙上多大的奇恥大辱,養出這麼一個出格不孝的女兒,母親又會怎樣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所以,當宋子文拿出三張船票,邀請七小姐八小姐和他一起南下廣州時,盛愛頤搖了搖頭。

她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一串金葉子摘下來,遞到宋子文手上:「這個,當了也能值點錢,當出遠門的盤纏吧。」

聽到盛愛頤口中的拒絕,宋子文眼里期待的光黯淡下去。

他接過金葉子,用了敬稱「您」來和盛愛頤做最后的告別:「我真心感謝您。這就算是我借您的,他日一定奉還!」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宋子文哪里知道,金葉子在上流社會中經常被當作訂婚禮相贈。

盛愛頤以為看到他,宋子文就該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早已對他許下一輩子的諾言。但宋子文不明白,他只當這段緣分怕是要到此為止了。

所以,這天的錢塘江邊,對宋子文來說,是這段少年時期懵懂愛戀的暫告終結,他在後來的日記里形容這天為「失戀」。但對于盛愛頤來說,卻是她承諾守護這份愛情的開始,而這一守,就是九年。

宋子文走后,盛愛頤回了上海,還把日子過得和以前一樣平靜,學習工作,樣樣努力。

而她此時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上門提親的公子哥把她家門檻都快踏平了,但她對每一個都是想辦法敷衍和打發過去,一個都沒點頭。

在她心里,她已經是宋子文的愛人了,只是很多時候,在感情里更癡情的那個,往往是最后輸的最決絕的那個。

轉眼1927年,莊夫人過世,還沒從失去母親的悲痛里走出來,七小姐又面臨著更讓她寒心的事情。

本來,雖然已是民國時期,但大多數人還是覺得對于家產,還是只有兒子有繼承權,女兒不論出嫁還是閨中,終將是別人家的人,家產什麼的跟她們不會有半毛錢關系。普通老百姓如此,大戶富戶也如此。

所以,父母留下的數量可觀的財富,全部落入了盛家幾兄弟的口袋。對還未出閣的七小姐八小姐,他們也不怎麼關心之后她們該怎麼過下去。

本來七小姐無意和他們爭搶,但幾個兄長沒了父母的管束,嗜賭成性的本性暴露無遺,天天流連于賭場的他們無心正事。

盛家在他們手里肉眼可見地衰落下去,往日的輝煌如過眼云煙,父母在世時承歡膝下,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場景也恍若隔世。

七小姐的心中無限悲涼,但時過境遷,既無溫情可言,她也要為自己的未來做點什麼。她找四哥盛恩頤,想要10萬元做出國的費用。

想過他會拒絕,心已經冰冷的七小姐,還是被老四見到她時那種冰冷而防范的眼神和他讓她死了這條心的語氣狠狠戳了一刀。

當時民國的法律規定,未出嫁的女兒和兒子一樣,享有平等的繼承權,這在當時已經是婦女權力上很大的進步了。

但雖有法律規定,真正按此執行的寥寥無幾,女兒為了分家產而把兄弟告上法庭的更是聞所未聞。于是,盛家七小姐做了這第一人。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妹妹狀告哥哥要求分家產是一件天大的新鮮事兒,鬧得人盡皆知,沸沸揚揚。

雖然有些接受過新式教育的青年力挺她這一行為,但更多的是質疑和嘲諷,人們認為她這是有傷風氣,敗壞門楣。

但外人說什麼,對此時的盛七來說,多年坎坷,這些在她心里泛不起漣漪。官司贏了,她拿到了自己應得的一份,也在中國女性解放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1930年,深得孫中山賞識,已經是民國央行行長的宋子文榮歸上海。只是他已不是單身一人,身邊還有太太張樂怡小鳥依人。

其實宋子文并未忘掉盛愛頤,只是癡情女子負情男,他只是忘不掉,但他以為他們再無可能,所以不愿像盛七小姐一樣,傻傻地做無望的等待。

那天他們在宴會上重逢,往日不再,盛七小姐看到了她苦苦等待九年的那個人,和別人手挽手出現在視線里,對她來講就是涅槃重生。

宋子文雖已結婚,但心里還是最愛盛愛頤,他激動地想與她打招呼敘舊,但她只是把淚咽到肚子里,從他身邊昂著頭目不斜視地離開。

一場大病是她與過去這九年做的最決絕的告別。病好后,她決心要讓宋子文成為真正的過去,她要忘掉那個人,重新開始生活。

從23歲到32歲,她為了那個男人硬生生把自己等成了大齡剩女,如今過眼皆是云煙,該讓一切都隨風而去了。

幾個月后,她結婚了,對方是表哥莊鑄九,也是一個頗有才干的人。但他老實忠厚,不會花言巧語討人開心。

但他的愛都是付諸在行動上,對妻子也是極好的。盛七小姐在這麼多溝溝坎坎之后,也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平靜幸福。

但那邊,宋子文依舊放不下她。他搭關系牽人脈請求盛家姐妹讓他與盛七見一面。她們心軟拗不過,于是做局安排了他們的相見。

但盛七走進來,看到宋子文看到她時露出的笑容,臉上頓時冷若冰霜。

面對宋子文稍顯不自然的熱情的招呼和期待的眼神,只冷冷丟下一句:「我丈夫還在家等我」,轉頭就走。

與丈夫平靜地相守中,她漸漸找回了自己,性子里不安分的一面又顯露出來,她想要干一番大事業。她拿出當年分得的財產,創建了百樂門,當時上海灘最高檔的舞廳。

像是徐志摩陸小曼、張學良等的政界文藝界翻云覆雨的人物,都曾在百樂門肆意揮灑自己的青春。她也成為中國第一位踏足娛樂界的女企業家。

只是後來百樂門經營不善,入不敷出,盛愛頤只好將她轉手。抗戰勝利后,為了侄子毓度被誣陷為漢奸的事情,在家人的央求下,她也不得不向當時已是財政部長的宋子文低頭,求他從中周旋。

本是求人辦事的電話,但盛七小姐高傲的語氣卻似乎讓她與電話那頭的人調換了身份。

宋子文對七小姐能主動打電話給自己,除了意外之外,更多的是驚喜。

他滿口答應,對她進一步地要求明天中午就辦妥的「刁難」,他也只覺得自己的幸運的,還能為她做點什麼。

第二天,宋子文果然信守承諾,替她侄子處理好了一切麻煩。對此,盛七小姐只是淡淡地說:「當年我給他的那串金葉子,他也沒還我。這次,就當兩不相欠了吧」。

說完他看向窗外,眼前有她和他隨風而逝的那許多年。只是當一切成為過去,他還想要拼命抓住些什麼,而她,只想在自己心里把這些年華,與他一起,永遠地埋葬了。

她似乎總是勇敢,不懼外界的目光,把自己活成自己心中的樣子。後來,盛家慢慢敗落,盛公館也被買走。她只好居住在那個旁邊是化糞池的汽車間,只是依然保持著與生俱來的優雅和怡然。

本來,那屋子就只是個能睡覺的地方,她看到門前有些野花,稍顯凌亂卻倔強生長。就把它們小心翼翼地移進花盆里,在房間各處都擺上。

親朋好友來了,驚嘆一句:「你這麼一弄,這兒像變了一個地方!」

偶爾,她能收到侄子從遙遠的大洋彼岸給她寄來的雪茄,她會搬把椅子,坐在門口一口口不緊不慢地抽起來,一如往日。就像過去的許多年,生活驚濤駭浪,周圍滄海桑田,但她依然是盛愛頤,那個優雅從容的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