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去世,活了101歲,巴金感慨長壽是折磨,臨終遺言令人動容
2023/07/08

01

1994年,巴金在整理和校閱《巴金全集》的過程中,因為起身取一本書而發生脊椎壓縮性骨折,住進了醫院。這一年,巴金已有90高齡,他對記者悲哀地說:「我不能工作了,是一個廢物、包袱。」

這一年,距離她的妻子蕭珊逝世,已經22年。

在中國的作家中,巴金無疑是長壽的,但是晚年的他卻多次對朋友說: 長壽,于他而言,是一種懲罰。文人圈內的人都清楚,巴金和妻子蕭珊伉儷情深。蕭珊逝世后,巴金將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了創作中,他試圖通過創作慰藉懷念亡妻之苦。在這種信念的支持下,他獨自走過了20幾個孤獨寂寥的年頭。

晚年的巴金,身體健康已經每況愈下,以至于後來病得再也無法創作,他為此悲哀不已。病痛的折磨讓他數次想要選擇安樂死,卻遭到了親友們的反對。

對巴金而言,這樣的生活痛苦不堪。他活在自我價值喪失的巨大恐慌中,也活在思念妻子的無窮追憶里。

晚年的巴金曾說:

「人死猶如燈滅。我不相信有鬼。

但是,我又多麼希望有一個鬼的世界,倘使真有鬼的世界,那麼我同蕭珊見面的日子就不遠了。」

巴金在晚年并不畏懼死亡,甚至只要想起亡妻蕭珊,死亡在他心頭更像是一種溫馨浪漫的歸宿。蕭珊在他生命中給予了30余年的陪伴,而他整整用了一生來懷念。

納蘭性德筆下的 「一生一代一雙人」正是對巴金和蕭珊之間的愛情最好的注釋。他們的愛情始于上個世紀30年代,并在巴金先生的回憶中得到了永生。

02

1936年,32歲的巴金憑借長篇小說《家》在上海掀起了一股「巴金熱」。小說《家》通過揭露封建大家庭的腐朽罪惡,喚醒了國內無數年輕人的反抗意識。巴金先生也因此聲譽卓著,成為年青一代在思想意識上的指路明燈。

在這股熱潮中,巴金每天都能收到不少讀者的來信,其中不乏一票女性追求者,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迷妹」。但是因為家庭等各方原因,當時奉行不婚主義的巴金不為所動。

只不過,在眾多的讀者來信中,一個十幾歲小女孩倒是給巴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個小女孩是眾多粉絲中給巴金去信最多的一個,她字跡娟秀,言辭不多,每次的落款都是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

巴金和這個小筆友在書信中相談甚歡,兩人通信長達半年之久。直到有一天,這個小女孩在給巴金的信中寫道:

「筆談如此和諧,為什麼就不能面談呢?希望李先生能答應我的請求……」

在這封信里,女孩還附上了自己的一張照片,她身著白衫黑裙,梳著齊耳短髮,頭上頂著一個花邊草帽,活潑俏皮,照片的背面寫著:給我敬愛的先生留個紀念。

巴金大約是不忍心拒絕這個小女孩,也有出于對這個小筆友的好奇,便按照信中約定的時間、地點來到了一家飯店。

巴金最初還有幾分忐忑,直到一位梳著學生頭、身著校服的女生出現。她眨巴著大眼睛,文雅、快活地笑著對巴金說: 「李先生,您比我猜想的可年輕多了。」

女孩的爽朗、活潑一下子感染了本來有點拘束,不善言辭的巴金。巴金地開心地說: 「你比我想象的還像個娃娃呀!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她熱情大方地介紹:

「我叫陳蘊珍,小名叫長春,我可不愿意李先生把我當小孩子看喲。」這一年,蕭珊17歲。

03

蕭珊和巴金一見如故,她將巴金作為自己的知己,無話不談,甚至將自己對家庭約束的不滿以及想要離家出走的念頭和盤托出。巴金聽了后,像一個知心的大哥哥一樣,連忙勸她不要沖動,用真摯的話語打消了她離家的念頭。

在兩人的這次見面之后,巴金在信里親切地稱呼蕭珊為「小友」,而蕭珊則經常去出版社找巴金,還開始關心巴金的生活起居。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里,蕭珊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巴金,她愛他的作品,也愛他高貴的人格。面對蕭珊熾熱的感情,巴金并非不為所動。蕭珊的活潑、開朗和快樂都像生命陰霾中的一縷陽光,讓巴金感到溫暖、美好。

但是巴金心里同樣明白,蕭珊小了自己15歲,她對自己的愛戀只是美好純潔心靈的一種自然流露,而自己對蕭珊的喜愛,更像是一種誘惑之下的心動,甚至有褻瀆感情的嫌疑。于是,對于蕭珊,他一直小心翼翼呵護,將她當做一個小朋友來對待。

這種一方主動,一方克制的感情一直持續到一天,蕭珊來到巴金在霞飛路的住處。蕭珊對巴金說,家里人要把她許配給一戶有錢人家,請巴金給她拿個主意。然而,巴金沒有表態。

見到蕭珊傷心地跑下樓,巴金忙追下去解釋說:

「我是說,你還小,一旦考慮不成熟,會悔恨終身的。如果你長大有主見了,成熟了,還愿意要我這個老頭子,那我們就生活在一起。」

正是巴金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表白,更加堅定了蕭珊追求愛情的決心。

1942年,由于抗戰吃緊,巴金的同事們先后離開了桂林文化生活出版社,這使得孤軍奮戰的巴頓感寂寞寥落。蕭珊何嘗不懂他的孤獨?為了陪在他身邊,蕭珊放棄了去延安學習的機會,她不等大學畢業就來到巴金身邊,親切地告訴他: 「你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我說過在你身邊的。」

在蕭珊的陪伴下,巴金生命中這段最為艱難苦澀的歲月開始有了暖意。

1944年5月1日,巴金和蕭珊在桂林完婚。他們倆的婚姻,純粹是不摻雜任何物質條件的「裸婚」。結婚當天,巴金從朋友那里借來的一間木板房作為新房,房子里面沒有添置一絲一棉、一凳一桌,只有一張巴金4歲時與母親的合影,作為祖傳的珍貴家產。

整個婚禮相當簡單,巴金只委托了弟弟李濟生以雙方家長名義,向親友印發了一張旅行結婚的「通知」,兩個人就這樣結成了夫妻。結婚第二年,蕭珊生下了女兒李小林,5年后,兩人又添了兒子李小棠。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04

在巴金和蕭珊共度的30多年的生活中,他們相親相愛,相濡以沫,一輩子既沒吵過架,也紅過脖子。特別是在「文革」時期,很多夫妻經不住大環境的考驗,「大難臨頭各自飛」。大家彼此之間要麼相互揭發,要麼劃清界限。但是巴金與蕭珊卻在這段特殊的歲月里擁抱得更緊了。

當時,巴金被關進上海的「牛棚」,遭受無盡的批斗,蕭珊也因此受到牽連。她不僅承受著和巴金一樣的精神折磨,還為了維護丈夫巴金,挨了不少銅頭皮帶的毒打。巴金說,蕭珊不僅分擔了他的痛苦,還給了他不少安慰和鼓勵。

有一個時期,巴金和蕭珊只能通過服用助眠藥才能入睡,往往天剛發白就都醒了。兩個人在床上互相呼喚彼此,每當巴金訴苦般地說: 「日子難過啊!」蕭珊便也用同樣的聲音回答: 「日子難過啊!」但是她馬上要加一句: 「要堅持下去。」或者再加一句: 「堅持就是勝利。」

蕭珊的樂觀某種程度上給予了巴金更強大的信念。然而,在身心的雙重壓力之下,她自己卻病倒了。

1972年7月底,蕭珊被診斷出直腸癌。隨著病情加劇,她不得不進行手術。手術前,蕭珊滿眼淚水地對巴金說:「看來,我們要分別了!」巴金低低地說:「不會的……」此時,他已經聲音嘶啞,肝腸寸斷。

1972年8月13日,距離蕭珊手術過后5天,這個溫暖可愛的女人與世長辭。臨終前,蕭珊一直念著巴金的名字。然而,陰差陽錯,巴金沒能見到妻子的最后一面。等到他趕到的時候,蕭珊已經身裹白布,被送進了太平間。巴金痛不欲生,肝膽欲裂。蕭珊去了,帶著他幾十年的愛情也一并離去了。

在蕭珊去世3年后,巴金把她的骨灰從存放室接回了家。從此,他一直把妻子的骨灰放在自己的臥室,與蕭珊生前的那些譯作放在一起。巴金先生每次都要睹物思人,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朋友們勸他讓妻子的骨灰入土為安,他卻說,他要通過這種方式和蕭珊繼續在一起。

在蕭珊走后的30多年里,巴金一直懷念著她,見不到她,只好祈求在夢里夢見她。在蕭珊走后的歲月里,無論身邊的人如何勸慰,他都不愿意再娶,也不想要多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巴金先生的晚年幾乎都在懷念蕭珊的記憶中度過。在這期間,他為妻子寫下了《懷念蕭珊》、《一雙美麗的眼睛》等文章。

2005年,巴金去世,親友們遵循巴金的遺囑,將他的骨灰和蕭珊的骨灰摻在一起,撒向大海。這是巴金先生生前對外公開的唯一一個心愿。

但愿,現在巴金先生現在已經和他一輩子的「小朋友」幸福地相擁在天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