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去世,妻子張兆和在墓碑上刻下: 愛你是真,不愛你也是真
2023/07/06

張兆和晚年時,有人給她翻起丈夫沈從文的一張照片問她:「認識嗎?」

「好像見過」,然后又說:「我肯定認識。」

張兆和對這個人已經很陌生了。

這個讓沈從文一生甘愿做「奴隸」的女人,一個讓他呼喚了一輩子「三三」的女人,卻把他遺忘了。

當年沈從文為張兆和寫的情詩風靡大江南北,至今仍被人們沿用:

「我行過很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紀的人。」

這也算一種忘卻的美麗與悲哀吧。

沈從文、張兆和

一:他固執地愛上了她

在中國公學大學部的現代文學課上,一名青年教師站在講台上,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只得轉過身上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

「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

這名教師,便是沈從文。

當時的他并不知道,台下坐著的一位女學生-張兆和,會是他以后魂牽夢縈的妻子。

張兆和出生名門,祖父張樹聲是晚清名臣,曾任兩廣總督,父親張吉友是江南富商,曾創建蘇州女校,因提出新式教育名噪一時。

張家有四個女兒:元和、允和、兆和、充和,是當時大名鼎鼎的「張家四姐妹」。

葉圣陶曾贊譽:「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

四姐妹中,唯有三女兒張兆和的人生最為知名、最為浪漫,卻也最為悲涼。

而這皆源于-沈從文。

前排左起張允和、張元和,后排左起張充和、張兆和

張兆和1910年出生于安徽合肥,1927年就讀于上海公學,在這里她遇上了「鄉下人」-沈從文。

沈從文來自湘西,有著極重的家鄉口音,第一次與張兆和講話便鬧出了笑話:

「你就是那個笑話?」

其實他是想說「校花」,因湘西口音重就讓人聽成了笑話。張兆和很不悅,后經解釋才知說的是校花。

沈從文的審美很不錯,那時的張兆和正值17歲豆蔻年華,秀發齊耳、輪廓分明,清麗脫俗。

而因皮膚稍黑,被同學們稱為 黑牡丹

而也就是這樣一位清麗獨特的黑牡丹,深深吸引了沈從文,他便利用文學優勢,不斷對張兆和發動愛情攻勢。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愛上了你」。

這是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第一封情書,署名為「S先生」,從此便一發不可收。

然而,追求張兆和的人很多,沈從文只排到「青蛙13號」。張兆和將所有情書放到一邊不予理睬,一門心思讀書。

沈從文從1929年12月開始半年就給張兆和寫了上百封情書,還對張兆和表明愿意做「奴隸」等。

也許真愛一個人是會卑微到塵埃里的,就像張愛玲對胡蘭成一樣。而正因太卑微,注定很難開出絢麗之花。

張兆和收到的情信太多,從不回信。

胡適

她甚至忍無可忍地拿著沈從文寫的一大疊情書,「告狀」到了校長胡適那里。

誰知,胡適卻替兩人當起了「月老」,說沈從文「 頑固地愛你」。

張兆和反詰:「我頑固地不愛他。」

張兆和「告狀」無果,只得氣呼呼地跑回去繼續接受沈從文情書的「狂轟爛炸」。

沈從文文采極好,一篇篇美文情書帶著他的勇氣與熱情撲面而來,讀來令人艷羨,卻又封封石沉大海。

或許少女的情懷不會輕易被這種熱情打動,也并非每個少女都喜歡匍匐于腳下的奴性男子。

總之,沈從文的愛清澈見底,且毫無保留,卻得不到他想要的回饋。

胡適他寫信安慰沈從文,說他用錯了情,這個女子太年輕,生活經驗太少......

胡適又將此信抄給張兆和,希望她明白沈從文是值得她愛的。不料張兆和卻在日記里嗤之以鼻,說胡先生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二:「可憐可敬」

1930年,沈從文赴青島大學任教,依然情書不斷。

也許經歷過失敗,有了經驗教訓,不再對張兆和軟硬兼施、尋死覓活,而變得成熟起來。

他在給張兆和的信中表明「愛你卻不再來麻煩你」,令張兆和突然感到一絲失落。

追求愛人是要講究策略的,死纏爛打只會令對方更加厭惡你。但是當你有所動搖時,對方反而會拿正眼瞧你。

正因沈從文的平靜態度,令張兆和堅如磐石的心開始動搖。

她對沈從文有了一絲感動,認為沈從文心腸「可憐可敬」,終于她對沈從文的態度發生了質的改變。

1932年,沈從文相思深重,買了一些英譯俄文小說, 從青島到蘇州來看張兆和。

不巧到張家時,張兆和去了圖書館,二姐張允和接待了他。張兆和一回來,二姐就批評她:

「明知道他今天要來,假裝用功。」

無奈張兆和只得去旅店把沈從文請回來,不料他很討張家人喜歡,尤其張家小五弟弟十分喜歡這個「S先生」,還用2元零用錢請沈從文喝汽水。

張兆和最終還是妥協了。

沈從文那一封封熱情洋溢的情書,雖令她窒息,卻也填滿她的內心,令她覺得溫柔。

她并非愛上了這個人,而是看上那些信。

如果哪天她不再收到這些甜言蜜語了,她反而會不習慣了,她已經把讀沈從文的情書當成了生活日常。

看或不看本質,沒多大區別;

有或沒有,卻是天壤之別。

沈從文第二次來蘇州是1933年初,這次他穿著一件破狐皮袍,與張家姐弟都很熟了,他每天給大家講故事。

才華令他閃閃發光。

而也是這次,張兆和專程隨沈從文去上海見父親張吉友,張吉友對沈從文很有好感,兩人談得十分投機。

沈從文一回到青島,就寫信焦急地問張家二姐寫信詢問:「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

張允和回了一字:「允」。

張兆和態度更鮮明,也發了一封電報:

「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這第一封中國白話文電報,終令有情人終成眷屬。

三:「三三、三三」

1933年9月,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京中山公園結婚,婚禮十分簡陋。

張兆和從小生活優裕,卻甘愿與沈從文過艱苦樸素的生活,沒有絲毫怨言。

而正因婚后生活甜蜜,沈從文才思泉涌,寫出一舉成名的小說《邊城》。小說中「黑而俏麗」的翠翠原型,便是張兆和。

後來,沈從文回湘西探望生病的母親,路上就給張兆和寫了很多情書,兩人更以「三三」、「二哥」相稱,十分甜蜜。

沈從文還在信中寫到熱烈地寫道:

「我不僅愛你的靈魂,我也要你的R T」

「我一個人在船上,看什麼總想到你......」

如此濃烈的愛,令人臉紅心跳!

《邊城》翠翠

這些情信後來還被結集出版成了著名的《湘西散記》。作品中的主人公無一例外「皮膚黝黑」「相貌清秀」,一看就是張兆和。

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兩人最美好的時光,生活的各種困苦都打不倒他們。張兆和在沈從文眼里,就如同仙女一般。

但張兆和呢?恐怕并非如此。

在愛情里,最愛對方的那個人,往往是付出最多的,也是最卑微的那個。

張兆和出生在一個富裕大家庭中,婚后被沈從文愛意緊緊包圍,在外人看來她是幸福的。

但實際上,張兆和總有種難言的失落,加之清苦的生活時時困擾著她。

愛情是浪漫的,但愛情再浪漫也抵不過柴米油鹽。

尤其男人在刻意制造浪漫,而女人卻深陷柴米油鹽的瑣碎煩惱時,這樣的浪漫就成了一種負擔與諷刺。

張兆和是清醒的,浪漫不能支撐人生一世,浪漫怡情可以,卻不能當真,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當時沈從文很具風骨,不要張家嫁妝。殊不知,張家三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婚后卻要受苦了,兩人的生活逐漸變得拮據起來。

她告訴沈從文:

「不許你逼我穿高跟鞋燙頭髮了,不許你因怕我把一雙手弄粗糙為理由而不叫我洗衣服做事了,吃的東西無所謂好壞,能夠活下去已是造化.....」

每當此時,沈從文總無言以對,他或許該明白:女神從神壇走下的每一步都是帶著血淚的。

張兆和與他耳鬢廝磨,只能把情書統統燒掉,把手伸向淘米的鍋、洗衣的盆。

張兆和不相信那些甜言蜜語,卻又被感動。沈從文沒有供養女神的物質,只能沉默與愧疚。

張兆和不喜歡沈從文的文章,在沈名聲大噪時她甚至還去修改他的語法。

在她心里,沈依然是「青蛙13號」。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

沈從文與幾個知識分子南逃,張兆和卻堅持與兩孩子留在北京,還給出孩子要照顧、沈的書信稿件需要整理等理由,殊不知戰爭年代的分別往往就是永別。

沈從文多次催她南下,信件如同雪花一樣紛至沓來,卻仍遭張兆和拒絕,只理由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直至沈從文懷疑她有婚外戀,她才無奈帶兩個兒子去昆明住到呈貢,卻不與他住一起。

沈從文只得每個周末騎上云南小馬一路顛十里去見他們。

如此,沈從文就有了精神出軌對象-高青子。

兩人相識較早,第二次見面時,沈從文發現高青子模仿自己小說《第四》中女主人公的裝束,兩人四目交會,全都明了。

高青子

張兆和晚年時對此事也是耿耿于懷的。

不過後來她卻包容了一切,她從容不迫、安心地等待游離在外的詩人的歸來。

有一位名家說:「沒有張兆和,就沒有《湘行散記》,沒有《邊城》,包括《從文家書?等。」這是最貼切不過的了。

最終高青子選擇退出,嫁給了一個工程師。1946年,沈從文還在自己小說中懺悔,明白了愛情是有明智與美麗的。

而這些無不得益于一個包容他的張兆和。

四:斯人已逝,幸或不幸

1948年,沈從文與張兆和的感情出現了危機。

張兆和積極參與新中國的改造,與兒子搬到另外的地方居住。

沈從文從茫然到徹底無助,還得了抑郁癥,張兆和遠離他不去看望他,兩人書信往來。

沈從文每晚到張兆和那里吃飯,再帶回第二天的早飯、午飯,終于有一天他割開了手腕,喝下了煤油。

幸運的是,他被搶救回來了。

張兆和仍是顧不上他,為適應新時代生活,她轉而去華北大學深造,不久沈從文放棄寫作。

晚年時,張允和去看他,他從懷里拿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又哭又笑地對昔日的「媒人」張允和說:

「二姐,你看,這是三姐給我的第一封信,第一封信......」

他的目光帶著羞澀與溫柔,說完后,這個70多歲的老人像一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嚶嚶」地哭了起來,既傷心又快樂。

一個女人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自己卻已經老了。他一生癡情、永遠眷戀,直至死去的最后一天。

1988年,當諾貝爾評委要對他頒獎時,他已經去世了。

此后,張兆和整理丈夫遺稿,內心五味雜陳,丈夫與她相處,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最終,她明白了,后悔了,但再也挽回不了什麼了,要怪就只能怪時不與我。

2003年,93歲的張兆和,生命走向了終點。在她晚年時,記者曾給沈從文的照片給她看,她卻再也記不得他是誰了。

其實,在一場情感中,悲劇是相互的。如同沈從文所說:「如果我愛你是你的不幸,你這不幸是同我的生命一樣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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